“哈哈哈!”何老实横握朴刀缓步向前走,悲怆地笑道:“我何老实十六岁出海,追随衷纪公,闯过吕宋,倒过幕府,劫过大明,高官厚禄收买不了我,千军万马奈何不了我,没想到今日竟要丧在区区倭寇之手。老天爷,你忒不长眼!”一字一步,竟生出山河气势来。
“何老哥,你也太不知足了,当年跟衷纪公的那群弟兄,活到现在的也就咱哥儿俩了,咱们干着杀头的买卖,难道还指望着能老死在床上不成!”李天佑手上拎着一把大砍刀,带着二十个人跟在后面。
周天子也捡起一把朴刀跟在后面,他甚至没空去咒骂老天爷对他的种种戏弄了,他只想杀一个,最好是两个日本人,这样他就算是替马三成和陈钦报仇了。世间的玩笑莫过于此,几个小时以前,他还拿这些人当古代人,他只是个运气不佳的局外人,几个小时以后,他却想要为这些惨死的古代人拼命。
狂风吹拂,波浪滔天,雷音阵阵,电光闪闪,敌虽十倍,壮士一去,何足惧哉。
“嘭”的一声,两拨人终于撞在了一起,日本人扬着倭刀,一边砍杀一边愤恨地咒骂。这一次的打劫,他们损失了上百人,死亡的人甚至超过了这艘中国船的总人数。这样的结果,他们很难向领主大人交代,到时少不得要有几个人切腹谢罪,现在他们只想杀光这些该死的中国人,才能稍稍的发泄心中的愤恨。
何老实等人没有吭声,所有人都把力气省在杀人上,他们不屑于用污言恶语战胜对方。
不断地有人倒下,不分敌我,但没人来得及悲伤。或许是吼累了,或者唱独角戏着实无趣,又或者这仅剩的二十个中国人所迸发的战斗力实在让人惊讶,反正日本人停止了叫喊,只剩电闪雷鸣夹着刀剑碰撞的“嗞嗞”响,只剩狂风怒涛夹着刀枪刺破**的“噗呲”声。
厮杀不知持续了多久,安平号一行人终究是被打散了,何老实带着几个人背靠着艉楼厮杀。还有那个叫牛二龙的书生,他竟也还没死,带着两个人死命的往何老实靠过去。周天子和李天佑等几个人则被逼着一步步倒退,说实在话,周天子在这种时候实在是个负累,既不会武功,也没有蛮力,全凭着李天佑的保护,才活到了现在。
相比之下,李天佑和何老实,这两个年越五十的老头子简直就像开挂了一样,出手精猛歹毒,横扫竖劈斜刺倒挑,每每白光闪过见,必有一个倭寇倒地而亡。只是四拳难敌拔腿,苦撑到现在,两人已露出力竭之像。
李天佑等人越过一堆尸体时,被日本人围了起来,眼见着又一个人惨死于乱刀之下。这时候突然包围圈外,响起了几声惨叫,接着包围圈被冲破,一个披头散发、浑身鲜血的男子厮杀进来。男子左眼汩汩的往外冒着血,脸颊处也破了一个洞,周天子甚至借着这个洞隐隐看到了里面的牙齿,男子冲李天佑咧嘴一笑:“李叔,陈钦来了。”
这人竟是陈钦,那一发炮弹没打死他,他只是被打晕倒在了尸堆里。直到厮杀进行到这片尸堆,陈钦才被惊醒,遂继续伏在尸堆里,等日本人堪堪走过,才操刀从外围杀了进来,给了日本人一个措手不及。
一时间,几人来不及交谈,继续厮杀着往后走。又过了一阵子,李天佑一行人,只剩下李天佑、陈钦、周天子三个人了。
这时候,“嘭”的又一声响,晃得安平号左右摇晃了几下,众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,纷纷与对手跳开来,然后急急地寻声望去。日本人一看大喜,李天佑等人的心则直直往下坠。却是逃离的那艘朱印船见能捡便宜,又靠了过来。
陈钦三人相视惨笑,这时候,周天子余光瞥向陈钦身后,黑漆漆的一根铁柱子,正是那门一炮未发的佛郎机炮,原来他们已经退到船首来了。
周天子瞄了瞄佛郎机炮,又看了看一步一步逼近的日本人,猛地朝陈钦和李天佑吼道:“把火炮挪转,把它瞄准船腹!”
陈钦和李天佑闻声一愣,大笑道:“对,把船炸了,跟他们同归于尽!”
鬼才跟他同归于尽,周天子暗暗骂道,却也不愿浪费时间解释,只是催他们赶紧动手。
陈钦把刀一扔,对李天佑喊道:“李叔,你拦着小日本,火炮我来搬。”说罢,陈钦往两手狠狠吐一口吐沫,然后弯腰抱着火炮,扎着马步,两臂肌肉虬张,“啊~”的一声,几百斤重的火炮竟被他硬生生抱了起来,然后转身把炮口转向船尾。此前周天子和马三成竭尽全力才总算把两百斤的碗口铳挪动方向,可陈钦却凭一己之力,直接抱着重量是碗口铳数倍的佛郎机炮转了个身,力能扛鼎指的就是这种人吧。
日本人见状,顿时明白了陈钦想要做什么,连忙惊恐交集地冲过来,却被李天佑奋力挡住。周天子连忙跑过去,把佛郎机炮炮口调低,直直指向船腹。这时候陈钦已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火折子,李天佑也持刀退到了炮台边。
日本人惊恐地看着这冰冷的火炮,和周天子手上欢舞的火焰,“呀!”地一声发疯似地往回逃,嘴里还绝望地发出各种怪叫,可是又能逃去哪里呢。就算他们在爆炸前来得及逃离安平号,现在两艘日本船都已经和安平号紧紧挨在一起,三艘船等于成了一艘船,根本就来不及驶出安全距离之外。即便火炮的威力不足以炸毁三艘船,只要安平号沉了,它在海上形成的漩涡也足以让那两艘船侧翻了